骗子世家(50)

  “只是这样一走,春江月咋整?”贾南镇心有不甘地嘟囔。

  “咱在她身上,可是花了大价钱的。咱凭啥花那些钱?”

  “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熨帖。”

  甄永信生气了,两眼鄙视着贾南镇,“你想把她带到哪里?回家?你敢吗?她乐意吗?在这里过生活?那能维持多久?你忘记刚到杭州,你一个月功夫,就在她身上砸了两千多两银子。没出息的东西,要不是我把你从家里带出来的,真想把你扔在这里不管。”停了片刻,断然说道,“快去租条船,马上就走!”

 

 

正文 第16章(5)

  太守早上升堂前,还找不到衙役班长,预感到事情不妙,只得临时指派一人代理班长。升堂后审理的第一案,就是洋买办公子殴人致死案。那洋买办的公子原是养尊处优惯了,昨天过堂时,已被庭杖打得皮开肉绽,痛不欲生,今天再被提到公堂,早已唬得两腿虚软,小便失禁。听到一声惊堂木响,便把昨日行凶的原委如实说出。杨律师请来的证人,一见凶犯血肉模糊的样儿,先是心里发冷,牙齿开始嘚嘚地碰撞,再听凶犯已如实招供,就改了主意,不敢刀口舐血,忘记了杨律师的嘱咐,也都如实陈情,急得杨律师额头冒汗。

  案情明了,按大清律,太守判了凶犯大劈,打进死牢,待秋后问斩。一桩命案,就此了断。

  太守刚退下堂来,管家吴仁智跟着就把一张门帖送来,说是买办大人有急事求见。太守知道这洋买办颇有根基,不好轻易回绝,吩咐一声“请!”就坐在客厅等候。洋买办果然与众不同,虽是一身绸缎,装束却与乡绅别类,辫子早已剪掉,分头明显打过蜡,油光铮亮。走进厅堂,也不作揖,只伸出右手,和太守握了握,黑着脸,不待让座,径自坐下。太守心里不悦,木着脸独自坐下,也不叫仆人看茶。

  “大人真是铁面包公,不徇私情啊。”洋买办沉着脸,话里带味地扔了一句。

  “先生过奖了,奉公执法,是卑职的本分。”太守也不视弱,不软不硬的应着。

  “是吗?”洋买办冷笑一声伟,“诚如所言,那通吃原被告,就是大清的法规了?”

  “先生有事可明讲,卑职愿意领教。”

  “大人断起案来如此公正严明,怎么现在倒装起糊涂了?”

  “先生请自重,府衙之内,难容亵渎。”太守面色变得冷峻。

  “大人说这话,倒让我想起梨园优伶,脸面千变万化,令人好笑又厌恶。敢情大人以为我是开银矿的,家里银子成山,随便就能拿出两万两银子当肉包子去打狗玩儿?”

  “放肆!”太守满脸胀红,拍案而起,“难道你想讹诈本官不成!告诉你,大清国还没改国号哪,再若无理,本府刑罚侍候。”

  “休要吓唬大爷!”洋买办毫不视弱,跟着站起,怒瞪着两眼吼叫,“告诉你,我已是持有美利坚合众国绿卡之人,犬子鲁莽,栽到你手里,难道你还要株连于我不成?我的委托律师分明将两万两银票托付你的衙役班长转交与你,不想你居然如此心黑,吃了银子还不放犬子一码,今天硬是冒似公道,判他大劈,今天我来,就是要告诉你,我那银子,不是给你白吃的,要么马上还我,要么我请求美国领事馆,到朝庭和你说理!”说完,拂袖而去。

  太守大惊失色,坐下身去,半晌没缓过气儿。直到吴仁智进来,说同僚李道台请他赴局儿,才心烦地摆了摆手,“回他说,我今儿个身子不自在,免了,改天吧。”

  待吴仁智出去,太守独自来到花园假山边的房子里。春江月扑上前去耍娇,被太守一把推开,唬着脸问,“跟我说实话,你那个夫婿,到底是你的什么人?”

  “大人说什么呐,”春江月还想耍娇,“夫婿呗。”

  太守拿眼死盯着她,说,“那你就完了,出大乱子了。”

  春江月看太守眼神儿阴冷,料想不会是玩笑,再想想自己和贾南镇原是露水夫妻,互不知底,心里就害了怕,哭哭啼啼地说了实话。

  太守听罢,脸色稍暖,问,“这么说,你俩假冒夫妻来哄我,就是为了借我的名义敛财?”

  “正是,”春江月哭着说,“他说一但赚到了钱,就和我平分。这拉血的,如今他倒自己先跑了/”

  “这样吧,”太守想了一想,心就软了,安慰说,“这阵子,你哪儿也别去,就在这屋子里待着。好歹我会照应你。等事儿过去了,我再娶你作姨太太。”春江月已是走投无路,看看太守有情有意,心里也安慰了些,就小鸟依人地偎在太守怀里。

  当天下午,升堂时,太守发了海捕,缉拿循私枉法、诈取被告巨额钱财的衙役班长贾南镇。

 

 

正文 第17章(1)

  甄永信二人舍了舟船,登岸后雇了辆马车,赶往温州。在温州盘桓几日,玩耍一通,在客栈里,甄永信找来针线,把银票缝在衣袖里,又雇了马车,取道福州,打算赶往广州。

  从温州到福州,尽是山路,几天颠簸,身子都快散了架。太阳偏西时,远远望见了福州城。车夫不急不忙,抱着鞭子,不住地吸着管儿,也不吆喝牲口,信马由缰地往前逛荡。直当走近城门时,才说了声,“不对呀。”说完,回头看了看雇主,自言自语地说,“这城门是些人什么人在站岗,肯定不是官兵。”

  甄永信看时,果然不是官兵。这些兵身着洋人士兵的军服,军装颜色却和小鼻子的不同,倒有几分像老毛子的军服,但士兵的面孔分明是中国人。

  “莫非是遇上土匪?”甄永信心里敲起鼓来,却没敢说出口。眼下没有别的路,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赶。到了城门口,两个士兵拦住了马车,吼了一声,甄永信二人没听懂,车夫跳下车,冲车上二人喊道,“老总喊你俩下车呢。”

  甄永信二人跳下车去,来到哨兵的跟前。哨兵就拿闽南话问,“打哪儿来呀?”

  甄永信像听外语,转头看了跑看贾南镇。贾南镇也一脸迷惑,车夫在一旁急着说,“大爷在问你二位打哪儿来呢?”

  甄永信这才回过神儿来,赶紧说,“从东北来,到广州去,路过这里。”

  另一个士兵见这二人听不懂闽南话,就挤上前来,操着别扭的北方话问,“到广州?怎么不走两湖,却走福州?想必是犯了事儿的流民。”

  听了这话,二人心虚,有些发毛,贾南镇两腿开始哆嗦,甄永信稍稳,勉强能装出镇定,焦虑地连声说,“老总,我们可都是良民呀。”

  “良民?”哨兵拿眼盯着他,“革命都成功了,现在已是民国了,你们还留着猪尾巴。”说罢,喊过来另一个士兵,提着把剪子,不由分说,先把三人的辫子剪掉。甄永信看时,果然,这些士兵们脑后都是短发。家乡自从割让给日本,不少人已剪掉了辫子,现在辫子被士兵剪掉,也不觉得难过。

  “这是什么呀?”士兵又看着贾南镇身上的包裹问。

  “我兄弟二人的盘缠。”

  “打开看看。”士兵命令。

  无奈,贾南镇只得打开包裹。包裹里是二人路上使用便利的碎银。士兵见了,眼里冒出火来,跟着问,“有路条吗?”

  “什么路条?”甄永信纳闷,问了句。

  “都民国了,连路条都不懂。没路条,便是非法入境,所携财物,就要依法没收充公。”

  “老总,这可是我兄弟二人的盘缠,保命钱哪。”

  “保命?革命就是要革你的命。”士兵骂骂咧咧地白他一眼,提着包裹要走。车夫见状,冲上前哀求说,“老总,行行好,他俩还没给我车脚钱呢,我可是从温州送他们来的。”旁边只会讲闽南话的士兵吼了一声,举起枪托向车夫砸去,车夫就识相地闭了嘴。

  听到吵闹声,岗楼里走出一个军官。士兵把二人的包裹提过去,打开让军官看了看,又用闽南话和军官交谈了几句,军官就嘀咕了一句,接过包裹,进了岗楼。这士兵就转回身来,冲着甄永信二人说,“我们长官有令,你二人属于非法入境,财物已被依法没收充公,走吧,跟我去登个记吧。”说罢,把枪从肩上取下,抱在怀里,赶着二人进了城,来到一座城隍庙。

  城隍庙门口树立一块木牌,上边贴了张纸,纸上写着“新兵站”三个字。木牌后是一张木桌,一个军官坐在桌后。手执毛笔,在一本帐簿上写写画画。甄永信二人被带到桌前,押送他们的士兵就用闽南话和军官说了几句,军官听过,用拗口的北方话问了二人的姓名、籍贯、年龄等,给每人发了一张油印的便笺,就让士兵带他们走进庙里,送进西厢房的一间屋里。

  屋里铺着稻草,十几个衣冠不整的汉子坐在稻草上,见二人进屋,都惊虚虚地拿眼瞟他们,等士兵走后,才有一个大胆的奏过来问,“在哪儿给捉来的?”

  “城门口。”甄永信说。

  “事先没看见他们?”那人又问。

  “看见了。”甄永信说。

  “那还不赶紧跑掉?”

  “没想到会是这样。”

  “痴货,这年头,看见当兵的,还不老远躲着。”

  “你们是怎么被捉的?”贾南镇问。

  “***,老子是在地里锄地时被捉的。”

  “他们捉咱们来干吗?”贾南镇又问。

  “干吗?还能干吗,当兵呗。”

  听他们谈开了,地上坐着的一群汉子也开口发起牢骚,有人骂娘,有人说找准时机逃走,吵了一会儿,听院子里有脚步声,才纷纷住了嘴,重新坐好。甄永信看了看刚才发给他们的便笺,标题是“革命军人须知”,上边写着一些民主、革命之类的官话和相关的军纪,便相信自己真的被捉了壮丁,心里好生懊恼,开始作下一步的打算。

  晚上吃过份儿饭,二人借口入厕,低声交换了自己的想法。

  “咋办?哥。”贾南镇问。

  “见机行事。”甄永信嘱咐道,“这些天要少说话,看我眼色行事,说话时要留意的我口风儿。”

 

 

正文 第17章(2)

  夜里无灯,摸黑中,大家说了一些军中乱事,一群人胡乱躺在稻草上睡下了。第二天拂晓,一阵起床号响过,屋里一群人懵懵懂懂地被喊了出去,在庭院里列队站好。一个长官走到新兵队列前,铁着脸,不说话,在新兵队列前慢四步地踱着,一群新兵不知究竟,惶惑地眼珠子跟着他来回转动着。那军官踱了一会儿,猛地把身一转,阴冷地扫了新兵们一眼,像似谁惹着他了,开口骂道,“娘的,还没摸枪呢,婊子儿就怕了,要开小差了,也不看看,这是什么地儿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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