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镇盐工的爱恨情仇:盐骚(40)

“那倒是,怎么也得把房子修补起来,不然到冬天会很冷的。”蒲青莲想了想说,“那你打算到哪个灶去打工呢?”

“我就想到杨延光的灶上。”

“现在各灶都在招人,不一定非要到他的盐灶。”

“那也是你家的盐灶啊,我会想这是在为青莲妹妹干活,更有干劲呢!何况,你是老板娘,没事来逛逛,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见见你。”

蒲青莲笑了:“瞧你说的,我平时不去盐灶的,就算去了,咱们也不方便说话呀!”

“远远地看一眼也好……”夏子谦低低地说。

蒲青莲心里一热,说道:“那好吧,我跟我哥说说,让他招你进来,平时多关照你一点。”

过了几天,蒲文忠果然招了夏子谦进去,当扯水工。活儿很重,一刻也不得闲,特别是浇垅时。浇一次垅要三千多吊水,干完了手臂都酸痛得抬不起来,但夏子谦也不以为苦。

天气渐渐冷起来了,蒲青莲不小心受凉感冒了。她体质好,平时很少生病,有个伤风感冒的不用吃药三五天也就自己好了,这次却咳嗽起来,还一直发低烧,用冷毛巾敷敷,退下去又烧起来,拖了几天不仅不见减轻,还越来越重了。

杨家本来就不太在意她,加上忙盐灶的事,更当她不存在。然而她越咳越凶,有时候整夜只能坐起来。杨延光有时候在书房睡,偶尔过来,被她吵得没法安睡,皱起眉头说:“咳得这么厉害,怎么不请大夫来看看?”

“不用不用,我身体一向挺好,没事的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蒲青莲一听他说要请大夫,立刻惊慌地拒绝。她最近月事没有正常来,算一算日子,杨延光还在牢里,正是和夏子谦幽会的时候……心里正在嘀咕,哪敢去看大夫。

“可是你咳的,还让人睡不睡!”杨延光不耐烦地说。

“那要不这几天……你还是在书房睡吧?”蒲青莲小心地说,生怕他发怒,但他并没有发作,抱怨了几句就算了。

第二天起来,蒲青莲觉得人更难受了,喉咙肿起来了,头痛得像要裂开,站起来觉得房子都在晃。仆人看见了,说:“少奶奶,你怎么脸色通红,是不是又发烧了?”

她挥挥手说:“没事,你们不用管我,我出去走走,透透气就好了。”

说罢,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子,走到院子里,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。然而冰冷的空气吸入身体只是让她的肺一阵疼痛,拂在炽热的脸上让她感到在水与火中煎熬……她只觉天明晃晃的,地仿佛凹凸不平起来,所有的声音显得远远的,隔了一层似的……她想要走下台阶,却一头栽倒在地上。

仆人见了,惊叫道:“哎呀,少奶奶晕倒了!”

杨延光刚吃罢早饭,正要出门,仆人飞奔告知。他一边吩咐把人抬到屋里,一边派人去请大夫。婆婆也被惊动,说道:“要死让她死去,请什么大夫!去了这个扫帚星,杨家的霉运才会过去!”仆人们知婆媳俩不和,都不敢搭话。

大夫来了,把脉之后站了起来,向杨延光拱手说道:“恭喜杨老板,少奶奶有喜了!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盐工(3)

杨延光一愣:“有喜了?”

“是啊,已经有两个多月了。”

杨延光一想,两个月前自己还在牢里,蒲青莲怎么可能有孕?他脸色一沉,问道:“你没有看错吧,当真是有两个多月了?”

“老夫行医四十多年了,怎么会看错?”他继续说,“少奶奶偶染风寒,并无大碍,只是得赶紧治好,不然影响腹中胎儿,先照我开的方子吃上几副药看看。”

他唠唠叨叨地说着,没注意到杨延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根本没把他后面的话听进去。他说完了一见杨延光脸青面黑地站在那里,还以为他担心这场病会影响胎儿,又说道:“等少奶奶病情稳定,我再来开几副保胎的药,杨老板不必担心。”

杨延光勉强说道:“如此多谢了。”他吩咐仆人封了个红包把大夫打发走了。

大夫一走,杨延光立刻把所有人赶出屋子,关上门,一把将蒲青莲从床上提拎起来,喝道:“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?两个多月的身孕,那时候我还在牢里呢!你竟敢趁我不在去偷汉子!”

他气得头上生烟,眼睛发红,面目狰狞像要吃人。蒲青莲被他狂暴的样子吓着了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掐着她的脖子摇晃着她继续吼道:“说呀,这野种是谁的?”

“就是……就是你的呀……”

“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?我打死你这个小***!”他把她从床上拖下来,对着她拳打脚踢,一边骂道:“母亲说得对,你就是个扫帚星!自从你进了门,我杨家就一直走霉运!我被桃花迷了眼,猪油蒙了心,才会把你这个灾星娶进门来!”

蒲青莲任他打骂,不护头脸却用双手紧紧地护住肚子。这动作更加刺激了杨延光,他不再打她其他地方,只用脚使劲去踢她的肚子。她疯了似的抱住他的脚,狠狠地咬了一口。他痛叫一声,一把抓住她的头发,把她的头按住往地上撞去。她本就虚弱不堪,这时更是眼冒金星,无力反抗,又晕了过去。

他还不解气,捉住她的双手摁到地上用脚去踩,痛得她醒过来。趁她无暇顾及,他飞起一脚,对准她毫无保护的肚子一脚,只踢得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,在地上蜷成一团,血渐渐地从身下浸润出来。

蒲青莲抱住肚子,痛苦地挣扎着。她想骂却张不开口,想跳起来和杨延光拼命身上却聚积不起来一丝力气。从小腹传来的疼痛使她不得不蜗牛一样把身子蜷缩起来,热热的血从身下不断地涌出,她开始发冷,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……

她知道她的孩子已经随着这些热乎乎的血流走了,那是一个有着和夏子谦一模一样面孔的孩子,真正属于她的孩子,他(她)的离去仿佛把她的生命也带走了一部分,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陡然空了,成为一个巨大的空洞……

张天禄看着杨家败落,赵家一跃成为宁河镇第一大灶,心中好不郁闷。原本他就恨沈玉林让赵家悔婚,导致自己儿子发疯,这次赵家又因沈玉林的操作大发横财,更加让他恨得牙痒痒。他的天禄灶虽然也恢复了生产,但已达不到受灾前的产量,而且儿子张继业已经废了,终究是后继无人。赵家却越来越红火,人丁也兴旺,沈玉林不仅生了儿子,老婆赵云珠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。一想到这些,他心中的仇恨不禁又涌了上来。

这些年来,他时时想着怎么报复赵家,报复沈玉林,奈何赵家势力越来越大,沈玉林为人又小心,防范周全,竟找不到机会来出这口气。

郁闷中,他有时跑到藏春楼去喝花酒,每次都叫一群姑娘陪酒,不醉不归。这天来陪酒的姑娘中有银红。他愣了一下,回忆起这是和沈玉林相好多年的姑娘,冲口说道:“咦,这不是银红姑娘吗?沈老板还来找你不?”

银红不答,脸一下子涨得通红。旁边的姐妹吃吃笑着,抢着说:“人家沈老板现在宠娇妻都宠不过来呢,哪还记得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呀!”

另一个人说:“什么娇妻,我看是悍妇!沈老板有时在观今酒楼宴请客人,请些我们藏春楼的姑娘去陪酒助兴,也从不让银红去,一定是他老婆不准许啦!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盐工(4)

“那个赵云珠原本就不是什么淑女,没嫁之前是个满山遍野乱跑的假小子,嫁了人表面收敛了,骨子里一定还是很霸道的。不过话说回来,能让沈老板这样的男人服服帖帖地听话,也是人家的本事。”

“我看哪,沈老板也只是看中人家的家产吧,赵家的广宁灶可是咱宁河镇数一数二的大盐灶呀!”

“那也是人家赵云珠命好,生在这样的富豪之家。你要是有那个命投胎到赵家做小姐,也有沈老板之流来娶你的。咱不是没那个命嘛!”

“没那个命就认命呗,就怕不认命跟自己过不去。”

“是呀是呀,想开点又有什么,男人嘛不都那样,做生意啦挣钱啦才是正事,把咱们当消遣而已,还指望他念念不忘一辈子不成?真那样不早娶回去了!”

一群姐妹七嘴八舌说个不停,像一群叽叽喳喳吵闹的麻雀。张天禄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,引出这么多话来。银红越听越心烦,喝道:“说够了没?!”

众人安静下来,银红拿过酒壶倒了一杯酒,说道:“喝酒!”一仰头把酒喝了下去。

姐妹们也打个哈哈,纷纷说:“喝酒喝酒!张老板我陪你划拳吧!”

喝得差不多了,张天禄打发走其他姑娘,把银红留下,对她说:“这几年沈老板当真一次也没来找过你?”

“刚才她们的话张老板不是都听见了?”

“听她们的意思,银红姑娘对沈老板还有点余情未了?”

银红脸色一沉:“张老板想拿我开心?”

“不不不,你别误会,我只是想说,既然忘不了他,为何不主动去找他?”

“银红不过是卑贱的女子,人家既然不想理了,又何必去自讨没趣?”

“话不能那么说,你和沈老板也相好多年,他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的,只是现在娶了老婆,岳丈家又是有头有脸的人家,总要有所顾忌,不方便再像以前一样。何况,他虽然没有找你,可是也并没有去找别的姑娘呀!”

银红一想也是,这些年他好像变得规矩了,的确也没听说他和谁相好。张天禄的话让她心里舒坦了一些。这些年来,姐妹们只会拿这事来取笑她,现在终于听到了一句让她舒心的话。但她不明白张天禄为何突然关注这件事,她犹犹豫豫地问道:“张老板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他不方便找你,你可以去找他嘛!”

“这镇上来来往往都是熟人,就算我去找他,他也会怕人看见不理我。”银红幽幽地叹了口气,又说道:“何况,也许他并不是怕人非议,而是原本就不想再和我有什么瓜葛。”

“我听说他过几天会去重庆城办事,而且每次去都住同一家旅店,你可以去那里见他。”

“这么远去见,有必要吗?他要是不理会我,岂不是……”

“这你就不懂了,男人哪有不花心的。在这里他不敢,离了宁河镇还不敢吗?何况你这么远去见他,他再怎么也有几分感动,加上过去的旧情,不就心软了吗?接上这根线,你还怕他以后不来找你?”

“车马劳顿的,妈妈又不准我离开藏春楼,怎么去呀!”银红仍有点犹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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